我的爱人，在我怀里离去

“凡为女子，先学立身。立身之法，惟务清贞，清则身洁，贞则身贵。行莫回头，语莫掀唇，坐莫动膝，立莫摇裙，喜莫大笑，怒莫高身，男非眷属，莫与通名，女非淑贤，莫与相亲。夫死不嫁，遇暴不从，贞妇烈女，名垂千古。”

一段让我心神向往的神圣的文字，几乎就是我的爱情座右铭——在从前。现在，它是我的墓志铭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M

华虹，一个你一见就会觉得眼前一亮的女孩。她喜欢穿红色的连衣裙，黑色的双排扣，如诗如画的长发，叫人沉醉的眼神，清晰可数忽闪忽闪的睫毛，一笑就蹦出来的一个酒窝。

“这是我的女朋友。”从前我很乐意向别人这么介绍。

而现在，她的双眼已经黯然失色，她满脸早已憔悴，她一下仿佛老去了多年。我现在见也不想见到她了。不是对她有多么的憎恶，而是因为她是我心中无力承受的伤痛。她让我对生活几近绝望。是她，一手破坏了我原本可以十全十美的圣洁的爱情。

一次无处可躲的相逢却让我不得不面对她。她更加憔悴，如一朵正在枯萎的花。

“你还好吧？”我慌乱地瞥了她一眼，就把目光移开了。我不敢望着她的双眼。

她没有做声，只是有点酸楚，有点凄凉地望着我，她的唇紧紧的闭着，仿佛在对我进行愤怒的声讨。

我竟觉无地自容，但，离开她，离开她！却是我非做不可、不可动摇的事！

许久她都是那么傻傻地望着我，无声无息，让我感到无比的沉闷和压抑。

“我走了，你自己好好保重。”说完，我的脚步却移不开。

她听了，欲言又止，一转身，默然地走了，头也没回，好象她身边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。我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。

她真的好可怜，孤苦零仃，无亲无友。只是——她再也不是从前冰清玉洁的女孩了。我怎么可以忍受？她还有什么可以奉献给我？

‘一个女孩长相不怎么样，一个女孩文化不怎么高，一个女孩没什么嫁妆，甚至没有健康的身体，也许都可以接受，但是，她必须是冰清玉洁的。’没来深圳之前，我就对所有的朋友信誓旦旦地说‘我不敢保证我找一位多么好的女孩，但她的身体一定要是冰清玉洁的’。  

因为这之故，我和华虹相恋一年多，我竭力克制自己，不越雷池一步，我要在新婚之夜时，接受她最神圣的礼物。没想到——可是，这又能怪她吗？她是特地跑到医院来照顾你的呀，要不就没那倒霉的事了。那样的话，你也不会嫌弃她了。她对你又那么的信任，假如她不告诉你呢？何况，她又是被迫的，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。有三个人——啊！天呀！有三个人占有了她！在我之前！天啊，我怎么受得了？忘了她！不要犹豫！忘掉不再是冰清玉洁的她！男子汉，果断一点！

一个星期后，华虹约我在我们以前经常见面的地方碰面，我心里忐忑不安地猜测着她要干什么？

到了那里，看见她早来了。她一身素衣素裙，连挽住长发的蝴蝶结，连肩包也是白色的。她的脸色很好，美丽的眼睛重新闪烁着妩媚的光芒，酒窝更象是盛满了蜜糖，甜甜的。

见她如此刻意的装扮，我更是伤感，要是她依是从前冰清玉洁的女孩，该有多么好啊。

华虹看见我来了，看上去也很高兴，她说，明天开始，她就要开始她的新生活了。今天最后一次好好在一起。

什么意思？我暗自警觉地想着，但看到她那火一样热情的目光似在哀求我时，我无法拒绝。只是心里十分不快：她怎么可以这样呢？她应该郁郁寡欢痛不欲生才对呀。

但当她把手伸过来时，我的手也就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。我感到她的手在发颤，我的感觉也象是第一次握女孩的手。

我们在公园里坐宇宙飞船，坐完宇宙飞船，就坐空中飞人，坐完空中飞人，又去溜冰，直到黄昏。

黄昏时，看到夕阳下山的绚丽奇景，我俩异口同声地说道：“真美！”

两人相视，我看见她眼里满是渴望，而她只能看见我眼里的惆怅。

回到从前，我们是相视一笑，可现在——虽然晚霞的映照下，她更是光彩动人。但——我心里感到好酸好痛。

“去吃饭吧。”华虹提议道。

去了一家饭店，她点了我喜欢吃的菜。

要了一杯红酒，她给我和自己都满上，端起酒杯，她说：“祝我新生，祝你自由。”说完，她一口气就喝完了杯中的酒。

端着酒杯，我没喝，“华虹，你何必这样说呢？你心里清楚，你对我多么重要。”

“是吗？那我对你说声对不起，是我说错了，请原谅。”她说时满眼柔情，语气诚恳，象是做错了事的小学生。

天啊！她是如许的温柔，要是没有那该死的一幕，该有多么美好！

“什么样的新生？”我想明白她的真实意图。

她望着我，沉呤半响，说道：“我要离开这里，因为这里有太多东西会引起我的伤感。我同意嫁给一个香港人了。过几天，我就会走了，一去不回头。”

“你不要自毁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
“他很年轻，对我也很好，也很有钱。”

“那我祝你好运。”我心里酸酸的，可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道。同时又想着，现在的女孩怎么是这样的？才难过几天，马上就破涕而笑了，幸亏我慧眼斩情丝。过去还以为她是与众不同的女孩呢。

她听了，凝视着我，眼泪就滑了出来，

对此，我无能为力。回到从前，在她伤心难过时，我会紧紧握住她的手。可现在——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了。我还能么？

吃完饭，她说再去跳一次舞。我依从了。毕竟她是我相恋一年多的恋人。而且，照她所说，这是我们最后在一起的一个晚上。

舞厅里，她紧紧抓住我的手，紧紧地搂着我的肩。她的舞步虽然依然很流畅，可我感到她跳起来很吃力，手心里也出了汗，脸上也渗出了汗。不一会，她就体力不支似的，伏在我怀里，至使我不得不用力站稳。

跳完舞，喝了饮料，她又一定要和我散一会步。

不知不觉，我俩又进了公园，来到了我俩最初相约的石椅处。借着昏暗的灯光，她看了一下表，怔怔地发了一下呆，然后她恳求我坐下。

仿佛是对过去所有恋情最后的怀念，我坐下来了。

刚坐下，她就伏在了我怀里。她说她好累好累。

她仰着脸深情地望着我，“以后你要注意身体，不要一个劲地看书写字，晚上的时候，你要冲杯牛奶，太累了，你要休息一下。忘掉我，找一个好妻子。”

我听了，没做声，我不知道我能说些什么。只是觉得她的手松了一下后，重新又紧紧抓住我。“你不知道，我有多么的爱你。我有多么的不愿离开你。”说着时，她泪光晶莹。

“华虹，我——”我真想对她说，你不要离开我，我不嫌弃你。可想着她说的，香港人对她很好，香港人很有钱，我就开不了口。

华虹似乎有点明白我的意思，脸上挣扎着露出了一点笑意。

   “你还喜欢听我唱歌吗？”她轻声地问道。

我赶紧点了点头，“喜欢。”

“如果我们俩从来不曾相恋，泪水也不会占据我的眼，

如果你的心还有一点牵挂，你也不会将我孤独地留下

……”

她的泪水疯了般涌了出来。她一遍一遍地唱着，泪水也跟着一行一行地流着。

同时我也感到她的歌声越来越凄凉，她紧抓我的手渐渐地在松弛，仿佛悲伤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。

“华虹，我爱你。”看见我心爱的人如此模样，我情不自禁地说道。

她听了，笑了笑，费力地说道“我俩相好一场，我就要走了。我也没什么送给你。我所有的东西都在包里，留个纪念吧。明，记住，我永远爱你。我就要走了。”

忽然间，我意识到了什么，“华虹，你怎么了？快告诉我！你怎么了？”

“药性发作了，我好难受啊。”华虹说着时，满脸痛苦。

“你怎么这么蠢！？快吐出来！快吐出来！”我气急败坏地用手指伸进她嘴里扣。

“一切都来不及了。”她痛苦地扭开头。“人生的最后时刻，我能在你怀里，我感到很幸福。明，真的，我好爱你，我不能失去你，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。我太了解你了——”

“不！我会的，我会的！过去的就过去了，不管发生过什么事！”我忽然间明白过来了什么是——爱！我的泪水哗地就流了出来。“华虹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，我都会爱你，爱你！我什么都不在乎，我只要你，我只要你！你不要离开我。”说着时，我就抱起她要去医院。

“不要，你不要动我！”华虹呻吟地叫道，“就让我好好地躺在你怀抱里吧。”

“不！不行。”我根本就不管她在说什么，一路狂奔。

她也没有丝毫的力气反抗我。她把嘴贴在我耳边说道：“对不起，我知道，你最痛恨欺骗，可是临走之前，我还是骗了你一次。对不起。原谅我吧。你不要跑了，跑得我好难受，一切都晚了。为了得到你永远的爱，我只有死去，我太了解你了，你很自私，你不能忍受不是完美的东西。我活着只能失去你的爱，为了得到你的爱，我情愿死去。至少你对我还有深深的怀念。我也心满意足了。”……

我终于失去了我的最爱，我也终于明白了，生死之恋，是怎样的一种刻骨铭心！

“凡为女子，先学立身。立身之法，惟务清贞，清则身洁，贞则身贵。行莫回头，语莫掀唇，坐莫动膝，立莫摇裙，喜莫大笑，怒莫高身，男非眷属，莫与通名，女非淑贤，莫与相亲。夫死不嫁，遇暴不从，贞妇烈女，名垂千古。”

我依然挂在我房间里。

华虹死了，但她还活在我心里；我活着，但我也死了。死在这段神圣的文字里。作为凶手，我要它永远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，遭人唾弃。